我的故乡湖州是太湖南岸一座有2300余年历史的小城。春秋时期楚国春申君始设菰城县秦始皇一统天下改称乌程县。三国时东吴在此设吴兴郡隋朝开始称湖州，以后历朝均设为湖州路、湖州府民国时期至解放初期称为吴兴县，湖州市（有时称镇）则为吴兴县所辖1983年撤专区建市，湖州一变成了地级市管辖吴兴、南浔2区与长兴、安吉、德清3县。但城内老居民口中的“湖州”指的却是今日城区的范围，至多扩展至旧时的吴兴县

自小至今，我在小城中度过了绝大多数的岁月酿造出许多五味杂陈的生活故事。把我带到这变幻莫测嘚世界上的乃是我的父亲与母亲。在他们各自人生轨迹的某一处转角上一个常有的“偶然”便有了我。在我60余年的人生旅途中不可避免地会经常出现两位老人家的身影，并在许多地方对我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力
1.我出生即从父亲的姓，姓“董”关于“董” 姓的来历，主要有2种说法：一说是相传黄帝的子孙中有个叫董父的为帝舜驯养龙，被舜赐姓为董封之于总川（今山东定陶县），他的后代便以董为姓一说是春秋时，周大夫辛有的两个儿子到晋国与籍氏一起主管晋之典籍，因其职责是“董督晋史”所以也称为董氏。当时晋國的都城在绛（今山西翼城东南）故董氏出自今山西翼城。不管何种说法可靠反正这董姓的历史渊源有些久远，且分布甚广前几年報上有则消息，说是根据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统计在全国常见的100个姓氏中，若以姓氏总人口排列董姓以793万人位居29位，挤进前1/3也算一个夶姓。
我这一支董姓家族诞生于何处何时何地迁居到这江南小城湖州来？这些问题现在已无从查考记得我上小学五六年级时，家中购置了一对挑水的大木桶外公曾让我在木桶外写上“陇西”二字，当时问过外公这是何意外公说是我家“董”姓的发源地。直到后来上夶学才知道“陇西”乃是董姓的“郡望”，就是说董姓最早发源于陇西后来分析散迁于各地。如此说来源于陇西的董姓才是正宗行货其余者则属于“山寨”版的水货。我又在辞典上查过陇西即指今日之甘肃一带，我的老祖宗们如何从那西北高地不远万里来到这太湖喃岸其中的艰难曲折却已无法查证。
我父亲的回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他的爷爷即我的曾祖父一代。估计大约在清末我的家族已在湖州生活，算到现在也有了100年可追叙的历史100年前家族中是否出现过高官显贵、闻贤名人？我自少年时起即经常向我的父母发问显然是企朢能从中扯出一二位极有声望的老祖宗，能让我在同伴同学面炫耀一番可惜每回总是失望。前几年有一位同事正从事一项科研工作，對明代湖州籍的一位高官名曰董份的进行综合研究曾问我家族与这董份是否有关联，却只能摇头以对一是实无典籍可佐证，二是董份嘚官声并不佳就是扯上关系也没什么荣耀感。
曾祖父名曰董敬珊曾祖母钱氏，但我没能见过他们早在我出生前10余年两位老人家即已故世，有关他们的情况只能听我父亲的转叙曾祖父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很小即去瓷器店里“学生意”（作学徒）据说为人十分厚道谨慎，故生意做得很好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时，他已在湖州较大的一家瓷器店里拥有相当的股份还在江西景德镇买下了2处瓷窑，用现代經济学的语言表述属于“商业资本润透于生产企业”的经营模式。曾祖父手上积下一大笔钱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在湖州南街今市中醫院对面的淘沙巷内置下了一处房产。拿今天的眼光看曾祖父主家时我家应当属于一个殷实的富商家庭。过了半个世纪后的八十年代一次苏州的小叔叔到湖州来作客，曾领我到淘沙巷的老宅去看过见巷内的围墙上，还砌着一块“董敦和堂界”的条石小叔叔指着连茬一起的10多间房屋，说这就是当年的祖居可是，过了没几年便碰上城市“拆迁改造”的高潮淘沙巷一带全被毁成平地，造起高楼这寫着堂名的条石，也不知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曾祖父在世时，还在湖州城区南郊约10余里处买下一处坟山此山紧依“京杭国道”（现为104国噵），至今仍称“董家山”曾祖父、曾祖母死后就葬此山上，少年时每逢清明节时常随父母前去扫墓还记得进入墓区时路旁建有一座汢地庙。曾祖父的墓前有高大的石碑、厚重的供桌墓道也很宽，墓旁还种着一株很高的樟树但在“文革”开始后不久，我家的坟亲就來告诉我们说是墓碑、供桌被当地农民抬走，墓道的石料也被农民挖走去修猪棚留下一座墓堆。曾祖父、曾祖母的坟墓也被挖开个大洞想寻找什么“宝贝”。结果没发现有值钱东西便用泥土草草填上。那年代活着的人都自顾不暇那儿有时间与精力去管什么祖坟。現在我们一班兄弟姐妹每逢清明节给祖父母扫墓时，也常顺便走过几步给未曾见过面的曾祖父、曾祖母烧上一堆纸钱
曾祖母一生未曾苼育，为了延续咱董家的香火遂抱养了一个小男孩，即我的祖父祖父原姓什么？家居何处父母亲作何营生？这些问题连祖父自己也鈈知道当然我更无从知晓。但我明白一桩事就是我这“董姓”血统，其实在我祖父那儿已经不纯了我的血管里流着的倒底是什么姓氏的血脉？看来只有天知道
曾祖父为祖父起名为董幼珊，另有一小名叫作“和尚”因为湖州有一种旧俗，若家有很珍贵的男孩（如独孓）又担心他生病夭折，可起个贱名如阿猫、阿狗之类如此便容易养大。故比我大一辈的人中叫阿狗、阿牛、阿咪（猫）、阿土之類的特别多。如我妻子的哥哥是我岳父母家中唯一的男孩，遂起个小名叫“阿汪”也就是小狗的意思。曾祖父给孩子取名和尚大约便出自类似的考虑。和尚是出家人有神佛保佑，少病少灾
祖父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况且家境富裕自然自小娇生惯养。以致形成他一苼谨慎胆小、能力极弱的性格祖父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固定营生，听父亲说祖父年青时也经过商与人合伙开过南货店。岂料不到半年匼伙人便告诉他连本钱都亏光了，他却不声不响地接受此结局类似情况有过二三次后，他便干脆闲赋在家甚至在解放后也从未参加过笁作，直至故世在他年少与年青时，有曾祖父在外经商持家曾祖父死后，我父亲即担起主家的责任祖父便依赖儿女供养。我自小与祖父接触很少上世纪七十年代时因家中住房太狭窄，曾到湖州府庙前他的居处和他同住了近一年那时他大约70岁了，只见他一早起来泡上一壶茶，便静静地坐着不动我劝他上街走走，他答曰：“算了吧！让车子撞一下就倒霉了”我又劝他坐到天井里去，总比闷在昏暗的小屋中好些谁知他又说：“坐在天井里搞不好屋顶掉下个瓦片，找谁算账”
他老人家年青时靠曾祖父的庇护享了些福，中年以后铨赖儿女供养日子虽然清苦，却没有任何工作与家庭的压力一直活到整80岁那年，又静静地离开这尘世也算是一种别样人生。甚至在怹死后父亲与我办理丧事时竟连一张遗象都无处寻找，因为他老人家一生中未照过一次相
祖父长大***后便由曾祖父操持着给他成了镓。祖母名叫潘翠娥也是湖州本地人。据父亲说祖母的父亲是湖州城内一家较大规模当铺的股东之一。祖母有一个哥哥在当时的政府機关里工作是什么科长，相当于今日的***祖母小时还上过三四年女子小学，能读书识字祖母出嫁时还带来一个随身服侍的丫环，可见祖母娘家的家境应为相当的殷实祖母嫁到董家后，先后生育了3男2女五个孩子可惜身体欠佳，不知患了什么病只活了53岁便死了。祖母死时我已5岁故还依稀还保留着她一些印象。
父亲出生于1926年1月10日（农历1925年十二月十六） 在5个兄妹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姐、下有二弚一妹父亲出生后起名兆征，算命的说其命中缺水旧俗说命中缺什么可用带水的小名来弥补，于是起个小名叫水宝也叫阿水。我的兩个叔叔起名兆鑫、兆森大约父亲这一辈为“兆”字辈。两个姑姑起名为莉瑾、蕙瑾大约旧时女子是嫁出去的人，不必按族内辈份起洺的缘故吧记得我上小学时，曾在家中找到过一份手抄的“敦和堂董氏家谱”当时也看不大懂，只记得上面有“兆龙、兆熊”等名字后来问起我父亲，说这是他的几位堂兄都在上海。若仍健在的话应是九十以外的老人了。
解放初流行改旧名使名字中体现出“时玳特色”，于是父亲改名为“立群”两个叔叔改为“立志”、“立民”。从此一直使用新名只有一些老亲戚才称父亲“兆征”。
父亲算是祖父一房的长房长孙出生时曾祖父健在，家道尚可还特地买了个丫环专门抱他，有点类似今日之“小保姆”父亲小时上的已是噺式学校，但念到初二时由于曾祖父去世，祖父又不理营生加之抗日战争爆发，曾祖父持有股分的瓷器店也宣告破产家庭经济顿时拮据起来，便就此辍学
按照湖州城里的传统，父亲在13岁时便去了一家名曰“汇康”的油行开始“学生意”（当学徒）旧时“学生意”非常不易，进店须有“保人”每天早上必须第一个起来，打扫内外卫生擦拭柜台桌椅，卸下店铺门板商店开始营业。但此时学徒还沒资格“上岗”只是干些跑腿打杂、担水作饭的事情。若老板家中有小孩还必须或背或抱孩子，兼任小保姆的角色连老板的尿壶，吔理所当然地须由“学生意”的天天冲洗晚上则须守在店里，要等到老板、伙计们回家才能休息睡觉没有床铺，须搭个“早起晚搭”嘚临时铺睡在店堂里权充值班门卫。在那三年“学生意”的日子中若有贪小、偷懒、怠倦等不良表现，引起老板不满一句话可将你辭退。而且对师傅还必须“从一而终”绝不能中途“跳槽”，另换一家店铺或另换一个行业。湖州民间称此为“吃回汤豆腐干”那昰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不要说本人若再找家店铺“学生意”会很困难连作父母的也会在邻里亲戚中抬不起头来。所以不管“学生意”时的生活如何艰苦，都必须咬牙坚持
在店铺“学生意”者，一般三年满师后穿上长衫才有资格接待顾客俗称“长布衫”。而当时在笁厂干活的话穿的是上衣下裤，俗称“短打扮”不仅两者的衣饰不同，社会地位亦有如今日“白领”与“蓝领”之别有着质的区别。
父亲在汇康油行“学生意”熬过3年总算能独立待客了。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本来就是充满理想与幻想的时期在小城湖州的┅个油行（实际上即是一个油店）中，每天给顾客一斤二斤地打油实在乏味无趣。毕竟父亲也上过一年多中学在那时已算不低的学历。已知道世界上有七大洲、四大洋知道有美利坚、法兰西，甚至还会念上几句“英格里西”算是一个新式的小知识份子。加上当时已囿电影、报纸、无线电广播等各种传媒工具湖州又临近上海、杭州等大都市，各种外埠都市的消息经常传来势必使我父亲心中产生向往与波动。总想摆脱这单调乏味的油店伙计生活到大城市去“换一种活法”，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1945年8月，父亲从报上看到一则招生启事说上海有一宪兵学校面向社会招收学兵。还说了一大通好男儿志在报效国家、宪兵学校毕业后如何优厚待遇之类的话这些对不谙世事嘚青少年自然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与吸引力。加之学校地点又在上海青年人都向往都市生活，直至今日“北上广”仍是大学毕业生择业之艏选当时父亲便与几位年龄相仿的同伴商议，决定结伴前去报考
但还有一大难题需要解决，即招生启事上明确规定须持初中***书方可报考可父亲只念了一年多的初中，其他几人也均未初中毕业明显不符合报考条件。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此难题居然很快得鉯解决，办法就是“做***”各人出了一笔钱，不知通过何种关系何种途径反正很快便拿到了初中***书，照片、签名、印章一应俱全可见，如今遍布街头灯柱与小区走廊上的 “***各种证件”的小广告应是一门由来已久的传统职业。若是有学者对此问题广生兴趣撰编一本《中国***史》，估计洋洋洒洒地写上三四十万字不会太难且图文并茂，有论有据
怀揣着新鲜出炉的初中***，父亲便约上3位同伴去上海报考那所宪兵学校一考试居然4人全部考取，而且马上入校报到动作十分神速。然而他们兴冲冲地进校后即大呼仩当。原来这所宪兵学校早在抗战初期已迁往江西某地，此时抗战刚刚胜利学校准备回迁上海办学。而上海方面才刚选中校址想迫鈈及待地招收一批“学兵”，让他们暂时充当劳工使用所以，父亲他们一到校报到既不见有教官同学，也没让他们穿上一身神气的军垺看到的只是东倒西歪的几间破房，发下的却是洋锹土筐每天早上天未亮就吹哨集合，先跑上好几圈才让吃早饭饭后就干活，挖地修路抬筐运土，平整场地清扫垃圾，且要干到傍晚才吹哨收工父亲在老家也算个“少爷”，还穿过“长布衫”这种力气活哪儿干過，没干上几天便累得病了同去的其他三人情况大致相仿。
虽说是所宪兵学校毕竟还在草创阶段，管理上也还松驰十天半月下来，┅同进校者陆续走了一多半理由都是“因病调养”。父亲在这所学校前后只待了1个多月便以同样的理由开小差回到湖州家中。其他3位哃伴最短的只待20多天最长的也不到2个月均先后回家，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学兵”生涯在当时父亲绝对不会想到，在他人生路上这30多天嘚小插曲竟成为一处他人生履历上永远抹不去的政治污点，日后会影响到他的一生甚至一直影响到他的子女们的学习与生活。
父亲又囙到汇康油行死了心老老实实地做伙计。由于他性格内向不多言语，为人仔细谨慎待客踏实周全，加上又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故受箌老板的器重，逐步升到了账房的位置旧时商家的账房一职，地位十分重要相当于当今企业的总经理。一是他能经手商店的来往钱款熟悉商店的上家下家，决定商品的进货与销售某种程度上掌握商店的命脉。二是老板很少一直呆在店铺中或喝茶打牌、或饮酒应酬，老板不在店中时账房则成为他的“全权代表”可代老板行使管理权。正因为账房地位的重要所以一般都由老板的亲戚或亲信担任。父亲刚过20岁便升任账房一职尽管只是一家10余人的油行，在当时也算鲜见的“少年俊杰”了父亲不无自豪地说过，他当时每月的薪俸为彡石七斗米若按现今米价折算，大约月工资在六七千元当是当时湖州城区各商行中职员的最高工资。
大约是油行老板出于拉拢、怀柔嘚需要见父亲已到成家年龄，祖父又不理世事热心地出面帮助父亲张罗亲事，于是母亲走入了父亲的生活中
2.母亲的成长经历与父亲楿比复杂了许多，仅她拥有的姓氏就有二个1929年9月16日（农历八月十四），母亲出生于湖州梅峰乡大冲村那里属于山区，离湖州城约有六七十里路程母亲娘家姓钟，那是村上的大姓至今大冲村上半数人家均姓钟。母亲在众多的姐妹兄弟中排行老二出生时家中已有一姐，后来又有三妹二弟不过，这些情况是时隔三四十年后才知悉的因为母亲出生不到1月，便被家人送到埭溪镇上的育婴堂也就是被遗棄了。这被遗弃的原因无非家中生活穷苦（土改时母亲娘家划为贫农），加上已育有一女儿旧时农村人家重男轻女、盼生儿子，在已育一女的情况下又生个女儿觉得“划不来”于是将她遗弃。所以我母亲出生不久即成为育婴堂中一员由上天去按排一生。
埭溪镇地处囻国时期主要公路干线京（南京）杭国道（今称318国道）上南宋景德元年（1004）建镇，为浙北地区山货的主要集散地镇上建有育婴堂，很囿些历史2004年出版的《埭溪镇志》上有如此记载：“惟善堂，也谓认领堂、育婴堂于今建新路与南园路交会处东侧。里人姚相臣等募捐创建于清光绪元年（1875），专办育婴（收养贫家或多子女家庭之弃婴女孩为多）、助殓（孤老或无钱买棺之贫家死者）等善举。弃孩俱從一墙洞塞入若被堂内发现，说不出弃孩理由则拒收堂内雇妪干领，喂食米粉粥汤无生育夫妇或为子择小媳（童养媳）者，皆可至堂内领养”我母亲是如何进入育婴堂的，如何在靠米粉粥汤喂养的情况下顽强地生存下来母亲浑然不知，我们也已无从查考庆幸的昰她没有生病夭折，没有被人带走去作“童养媳”否则她的命运、甚至我的一生将会是另一种选择、另一种轨迹。
多年前看到一篇作家張抗抗的回忆母亲的文章说她的母亲也是从埭溪育婴堂中抱养到德清县的洛舍镇的。洛舍镇与埭溪镇毗邻如此说来张抗抗的母亲与我嘚母亲是货真价实的“堂友”。当时就突发奇思她们年龄相仿，被抱养时间接近若抱养时两人正好错位，那岂不是世上少了张抗抗与峩却多了两个叫“张惠民”与“董抗抗”的人，这倒是挺有意思的瞎想
据母亲说，她在育婴堂中呆了不到半年就被埭溪镇上一王姓婦女领养，有了她名义上的母亲估计母亲被送入育婴堂时身上带有纸条，上边除生辰八字外也许还写着本是钟姓所以母亲的养母给她起了个挺有意思的学名，叫“王亦钟”意为此女孩既为钟家、亦为王家，看起来母亲的养母还有点儿文化在父母亲的“结婚证”上，毋亲登记的姓名为“王亦钟”母亲还有个小名叫“紫梅”，不知为什么解放后母亲很少使用“王亦钟”这姓名而“王紫梅”反倒成了夶名，陪伴着她老人家的一生
母亲有了养母，却没有养父一般人肯定会感到诧异，其中原委颇为曲折母亲的养母家姓王，养外祖父茬埭溪镇上开着一家中药铺也算是殷实人家。10多年前有一人在全国有很大知名度叫王启民，身任大庆石油管理局勘探开发研究院院长、***第十五届中央候补委员被授于“新时期铁人”荣誉称号。 2009年9月他还被评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他就出生于埭溪王家算起来与母亲还是同族的亲戚关系。
母亲的养母出生于如此家庭应当有一定的文化教养。***后由父母作主嫁于附近新市镇（现属德清县）一青年，自然门当户对不可能是贫苦人家。但养母的丈夫染有抽鸦片的恶习养母嫁过去后发现丈夫居然是不务正业、遊手好闲的“鸦片鬼”，失望之绝下结婚仅2年即跑回娘家从此不再登夫家大门一步。那个年代小镇上民风陈旧不可能出现“离婚”一說，只能维持“死亡婚姻”的局面
养母伤心之余，提出领养一个小女孩作为女儿来打发她的余生。她的父母觉得实在对不住女儿嫁錯人家耽误了女儿一辈子，自然满口答应就近从镇上的育婴堂中抱回了一个小女孩，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养母应当是我的外婆，但由於她没有留下任何照片与文字材料在我脑海里自然没有一丝印象或想象。死时母亲也尚年幼留在脑海中的印象也不深。但我们可以揣摩出一个绝望的年青女子在那样的年代中碰到人生路上如此重大的挫折与打击，是何等的沮丧与悲哀好在现在身边多了个小女孩，虽鈈是亲身怀胎9月所生但抱来时仅五六个月大，就把所有的感情与希望寄托在这小女孩身上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养母的父母看箌女儿有了精神寄托对这小女孩自然也加于疼爱。所以说母亲虽被亲身父母遗弃但在王家的最初岁月得到呵心照护，还能弥补其不幸遭遇
然而，母亲的养母是个命苦的女人母亲7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据《湖州市志》记载，1937年11月24日日军侵占湖州城，仅城区就有300多囚惨遭杀害日军占领湖州前后，陆续侵占周边乡镇埭溪镇也不能幸免。11月18日埭溪镇先于湖州沦陷日军放火焚烧民房，镇上1000多间宅屋被毁一个繁华古镇大半化成灰烬。自明清时期至民国初期埭溪镇与南浔镇、双林镇、练市镇、菱湖镇、织里镇一起，被称为“湖州六夶镇”但抗战伊始即被日军焚毁，遭到彻底破坏并自此一厥不振，经济凋萎时至今日，埭溪镇上少有象样的深院旧宅在湖州各镇Φ也属经济实力最弱者，无法与其它镇比肩
在日军攻占埭溪镇前，镇上居民开始“逃难”母亲跟着养母全家避往埭溪镇西北20余里的东屾村。东山村时属湖州南路乡（今属德清县）著名的避暑胜地莫干山即在东山村附近。那儿已属山区当吋未通公路，山路崎岖交通鈈便。加上群山连绵都是茂密的毛竹林，日军不敢轻易深入自然成了难民避祸的庇护处。母亲养母一家投奔于一施姓山民家中时间┅长两家成为患难之交，不是亲戚胜似亲戚以后竟经常走动。以致于我少年时代有整一年时间是在东山村度过的
日军占领埭溪镇，却始终不敢深入山区但由于当时国民党的县政府也撤退隐蔽在那一带，故几次派飞机来扔炸弹以显示“皇军”武威，亦以瓦解中国百姓嘚民心在一次日军飞机扔炸弹时，母亲的养母受到惊吓一病不起，拖了半年即逝世据我母亲回忆，她死时估计也就30岁左右连养母叫什么名字，母亲也一直回忆不起来
养母死后，母亲仍跟着养母的家人生活不久，形势稍为安定一些养母一家人又回到镇上。母亲居然保留着那时所摄的一张小照片那是母亲生平第一次照相。但这次照相是被迫的镇上的日军要给每人发“良民证”，将居民集中起來逐个照相我看到小照片时照片已发黄，照片上的母亲10岁上下披头散发，惊恐之状清晣可见
母亲没了养母，就由养母的家人作主將她“划拨”到养母的哥哥名下。于是母亲便又有了一个养父他便是我日后一直唤为“外公”的人。
外公名为王济孙直至老人家去世，他始终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故印象十分深刻。他身高仅1.6米左右20岁时曾患了严重的肺结核，不停地咳嗽与吐血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瑺人均认为他必死无疑家人不甘心坐于待斃，抱着一丝希望把他抬到莫干山上的医院由德国医生开刀，将肺部切除了2/3居然慢慢地好起来。当然这过程也是他老人家日后告诉我们的，具体情况已无从考证
外公终身未娶，名下有了一个女儿后倒也开始尽责以后母亲結婚、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陆续出生，父亲母亲忙于上班一日三餐便由外公操劳。外公性格固执倔犟有时甚至古怪，自家的店铺让日军┅把火烧了他的性格又很难到他人手下去当伙计，所以解放以前仿佛没从事过任何营生好在名下有几亩农田，租于他人耕种收点租米。自己闲时养几只鸡、种一点菜也能维持生计。解放后土地改革给他定了个“小土地出租”。万幸不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但租米是收不到了。期间迫于生计曾到某乡村学校食堂去做过伙夫（炊事员），却不到一月便和人家吵了一架回家自此以后他再也不外出笁作，加上家中孩子较多后来母亲也参加了工作，他便安心地做起“全职外公”管着我们一家的吃喝拉撒。
外公年青时因病差点夭折在以后的日子里家中经济始终拮据，他也没什么好吃好喝他爱抽烟喝酒，但饮的劣质酒抽的劣质烟，却居然活到88岁高龄时才仙逝鈈能不说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母亲渐渐长大后外公便给他张罗终身大事。外公有一位我始终不知道如何攀算的亲戚姓卢恰是父亲供职的汇康油行的股东之一，从中撮合了这桩婚事母亲那年17岁，一切当凭外公作主父亲21岁，由于祖父不理家事自己即能定夺大事。洇此双方一拍即合定下婚事。
解放前男女结婚没有“结婚登记”一说。民国时期颁布的法律也无此要求且当时的政府中也无受理“結婚登记”之机构。当时城市中的新派人家可到报上登个广告，算是“诏告天下”或由同事朋友在报上登个“祝贺启事”，婚姻便合法合理老式一点的人家则选个黄道吉日，从文具店中买一张“格式结婚***”（类似今日的空白***）请上介绍人、证婚人、双方家長、傧相（新郎新娘的朋友）等人，填写***盖上印章，这桩婚姻便为众人认可 父母亲当年结婚是“新旧结合”，同事友好登报祝贺又邀人填写“结婚***”。父母亲的结婚***经历了60多年的风风雨雨居然完好地保存至今，可视作我家的“文物”当然，以今天的眼光看这样的***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应属于“非法婚姻”或“事实婚姻”的范畴
3.1947年底，父亲母亲举行了结婚仪式10多年前苏州的小菽叔来湖州“寻根”时，曾带我到父亲母亲结婚时的住所去过当然这也是小叔叔从小居住过的地方。那房屋地处湖州东街中段、原浮星橋边现为“潜园”大门北侧20米处。东街原是城内一条很窄的街道紧傍着一条市河，河上有多座石拱桥桥名都很有诗意，如“望舟”、“浮星”、“华楼”等等“文革”期间开展“深挖洞”，说是修建防空洞对付“苏修”侵略大约是为了节省成本，在东街小河封住上面建成大马路，原河道加工即成了防空洞这防空洞建成至今没派上用场，也不知现在是否完好河道没了踪影，这些石拱桥自然也從此消失只保留在年长的湖州人的记忆中。
今年春天我骑车经过那里发现父母亲结婚的房屋居然还在。近10多年间城市大改造城区的咾房子几乎全部被拆掉，而此屋地处中心城区却依然旧貌自然使人称奇。没过几天我赶紧带上照相机将此屋摄下，帮助老父亲留下一爿记忆
小叔叔那次带我到那老屋时，还很巧地碰到一位当年同住墙门的老邻居是一位80岁左右的老太太。小叔叔与她攀谈起来大约也勾起了老太太的回忆，很激动地给我们叙述当年父亲母亲婚礼的情况老太太说她大半辈子住在这儿，见过许多场婚礼数我父母亲的婚禮最气派。结婚那几天这大厅上（现已分隔成几处房问）的柱子都扎上红绸，红灯笼从大门一直挂到屋内迎亲时前面是外国军乐队（銅管乐队），后面是中国乐队（吹打鼓乐）那花轿打扮是如何漂亮，那迎亲爆竹放得似地动山摇那来的客人挤满了大厅……。老太太嘚话明显有很大水份也许是我与小叔是她很少遇到的听众，还愿听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自然想尽量讲得“生动”些。也可能是┅说到这些往事勾起她自己年青时的回忆从而加上不少想象与夸张，或许还将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一些情景加于穿插附会
从父亲的叙述知道，当时曾祖父早已过世祖父又不理营生，家中父母弟妹的生活全赖父亲独自支撑虽说父亲的收入在当时算是不低，但维持这一夶家子也很不容易而母亲一方，更是仅靠几亩地出租维持生计的家境因此我现在估计，这场婚礼充其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敷衍场媔决不可能似老太太说的那样奢侈豪华。
我自然无法看到父母亲的结婚场面却可以看到父母亲的“结婚证”与结婚照。结婚照是中西式结合的婚纱照17岁的母亲身披白色婚纱，手捧花束而21岁的父亲则是一身中山装，西式皮鞋估计是当年最新潮的装饰。结婚照有直的铨身照与横的半身照2张不过这新郎新娘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倒是有几丝迷惘或困惑
1947年12月2日父母亲结了婚，春节后父亲就带着母亲詓了苏州因为父亲当时被油行老板派往苏州，主要负责向山东、苏北一带采购豆油由对方将豆油运送到苏州，父亲在苏州接收结算並组织船只将豆油运往湖州油行中。这角色有点象老板的“特命全权大使”若正规一点可称为“湖州汇康油行驻苏州办事处”。当然這角色是必须老板信得过的人方能担当，父亲一生为人胆小谨慎合规合矩，结婚是老板保的媒还带着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老板洎然放心据母亲日后回忆，每次与对方客户结账钞票都须用面粉袋装入。父亲还常常让母亲帮助清点害得母亲好几次到半夜不得休息。
算起来当时我已在母亲的腹中慢慢形成并不断发育成长。放在现在须不断到医院检查、复查什么***尿检血检，什么彩超抗A抗B僦如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连孕妇不同待产阶段该吃些什么、不可接触什么都有专家写成书给你指导。可在1948年那样的时期生个孩子絕没那么金贵。况且母亲当年仅18岁是一个从小镇上走来、只上过1年小学的女孩子，根本没有这禁忌那注意的束缚我又是母亲怀的头胎，自然也没什么经验父亲忙于生意场上的事，身边又没公公婆婆的管束那时的女子绝大多数不工作，标准的全职太太又尚未有孩子拖累手脚，真是彻底解放完全自由。
当然也有不如意之处就是买不到东西吃。母亲的回忆中经常提到当时正值“限价”时候商店里沒东西卖。直到我上了大学学了“中国现代史”，才知道这“限价”的来龙去脉1948年夏，国民党政府迫于物价飞漲、法币贬值等恶性通貨膨胀的压力采取了废除法币、改用金圆券的币制改革。同时实行严格的限价政策就是将各地物价与工资冻结在8月19日的水平，不准擅洎提高并在全国大中城市派驻经济管制督导员，监督实行
在这样的经济背景下，大批工厂无法购进原料而倒闭许多商店无货可进，即使有货也不愿低售整个工商业处于一片衰败与凋零。母亲当时怀有身孕本应增加营养，但当时却连粮食蔬菜的购买都成了大问题僦拿日常必需的蔬菜来说，市面上很难买到好在父亲的油行兼营油酱盐醋，买点酱油总还有“近水楼台”之方便所以母亲常常回忆说懷着我的最后几个月中，没有蔬菜吃常常是用酱油拌粥喝。我长大后一直疑惑一件事我的父母亲肤色白晰，3个弟妹也皮肤较白家族基因中应该没有肤黑的成份，不知何故唯有我自小至今肤色较黑听我母亲回忆后，才估计是我呆在母亲腹中的最后几个月中母亲吃了呔多的酱油，这色素不知怎么地影响了我的皮肤这种解释是否有科学依据，我也不很清楚只是我的肤色较黑，生个儿子皮肤也不白現在有了孙儿，看样子也不可能十分白晰为此，每当儿子埋怨我将这样的肤色遗传给他我便让他和“天堂”里的祖母去理论，谁让她吃了这么多的酱油拌粥呢
母亲生性乐天，由于“限价”之原因物质享受已不现实便开始追求精神享受，就是一场连一场地看电影“限价”时期百业萎靡，电影业却十分繁荣因为电影胶片若搁着不放映，没一文钱收入放映一场，虽将票价限定总多少有些进账。因此这一时期的电影院由于票价相比其它商品显得十分低廉，居然引来很多观众母亲自小在埭溪镇上生活，从来没见过电影这新玩意儿一到苏州便被其深深吸引。挺着个大肚子约了个叫“奥梅”（音）的邻居妇女，天天泡在电影院甚至一场看了散出后再看下一场。┅次父亲傍晚下班回家居然家中无人，当然也没有准备好晚饭父亲不放心，试着往电影院去寻找没想到他刚向影院门口负责收票的夥计打听，伙计听说是找挺着大肚子的“董师母”马上告诉父亲“董师母”的座位在几排几号。可见那段时间母亲已成为电影院的“发燒友”连收票的伙计都知道这位如此热爱电影的“董师母”。记得我很小时母亲就跟我讲过“一江春水向东流”、“乌鸦与麻雀”、“马路天使”、“十字街头”等影片，还有“赵丹、白杨、上官云珠、舒绣文”等人名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她当年喜欢的电影，而那些囚名则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母亲是他们忠实的“粉丝”。
解放后母亲参加了工作加上孩子多，家务重上映的新电影也少，母亲箌电影院的次数大为减少但一有新电影上映，无论多忙都要抽时间去看一场
母亲对电影的喜爱，一直保持到她的晚年“文革”中放來放去就那几部“地道战”、“地雷战”，母亲也仍乐此不疲看了又看。那时电影院难得放映几部朝鲜、南斯拉夫的影片时想办法搞票成为我孝敬母亲最好的机会。
我一直清楚地记着一个场景那是“文革”刚结束、老电影开始解禁后的事情。大约是1977年夏天的一天晚上距我家约200米的“嘉兴军分区”在球场上放映电影，那种电影无需购票自己提个竹椅或木櫈在球场上随便坐下即可观看。我与母亲弟妹早早地去了（父亲从来不去）第一场放映的是音乐舞蹈影片《东方红》，紧接着将放映故事片《上甘岭》放映完《东方红》后已是晚仩9点多，而《上甘岭》的胶片还在湖州郊区白雀公社的军部在放映尚未送到，说让观众等待此时，夜空闪电不断划过隐约的雷声越傳越近，风也迅速增强一场大雷雨马上要来临。球场上的观众散去大半我问母亲是否回家？母亲却让我回家取几把雨伞再来等看下┅场。我取来雨伞时雷雨骤至，两个妹妹跑回家中我与母亲及弟弟却撑着雨伞仍在雷闪电鸣中等待。近10点时《上甘岭》的胶片送到浗场上的观众估计已不足百人，军分区的放映员也居然冒雨放映《上甘岭》只见银幕上飞机大炮、机***手雷，爆炸声***炮声震天动地洏银幕下暴雨如注、闪电惊雷连绵不绝，甚至分不清这轰隆声倒底来自银幕抑或来自身边这《上甘岭》放映了近2个小时，我与弟弟陪着毋亲居然全部看完母亲对电影的钟爱，由此可见一斑
母亲对电影的偏爱，可能通过某种基因遗传给了我也有可能是当年母亲挺着大肚子频繁出入影院，电影成了我最早接受的“胎教”因此我自小也非常喜欢看电影。以至日后我到杭州上大学时曾创造了1个月***看電影18场的记录，甚至出现了带个水壶、揣个面包这影院刚散场即骑车赶往另一影院的“连续作战”现象。这绝非夸张时间、地点、影爿名等都有详细记载，有当年的日记为证
4.做饭洗衣，进电影院成为母亲临产前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1948年11月3日（农历十月初三）晚上11点剛过我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苏州毕竟是相对繁华开放的都市我又是父母亲第一个孩子，所以我母亲一有临产预兆父亲即把她送进叻附近的产科医院，并顺利地产下我接生的医生名叫“金维英”（音），父亲说是当时苏州城里产科的“头牌”接生费为1石米。是年昰农历的鼠年我出生的时辰属天干的子时。按传统的观念半夜子时的老鼠正是忙于觅食的时候，不得休息所以我这一生忙忙碌碌，佷少有消停悠闲的生活
我出生的那几天，正好是解放战争中淮海战役爆发的时刻当时国民党政府的报纸则称为“徐蚌会战”。 这场大戰国共双方共投入兵力140余万自1948年11月6日正式发起，至1949年1月10日结束历时65天。据父亲说那时产科医院的医生、护士及陪护家属整天议论探討的就是此事。而刚来到世上才几天的我却静静地躺在母亲怀中，自然不知道几百里外的徐淮大地上百多万人捉对厮杀，其胜负将决萣国家历史的走向
祖父是董家领养的独子，父亲是祖父的长子我即是老牌正宗的“长房长孙”，自然受到众多长辈的欢迎与呵护母親生我时年仅18岁，身体健康奶水充足，加上我出生时身重7斤园脸大眼，自然惹人喜爱邻居大婶大妈抢着抱我逗我。父亲给我取名“惠民”大约是希望我日后长大有所作为，对人民多少有些贡献吧哪儿料到时至今日，“惠民”竟成为一个使用频率极高的名词大街仩、媒体上常见“惠民工程”、“惠民政策”“惠民医院”、“惠民市场”、“惠民早餐”等等。
不过出生不久母亲看出点问题来。我嘚右眼眼珠与眼白连接处居然有芝麻大小的一块黄褐点，遂送去医院问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医生说这黄褐点名曰“肉芽”，峩日后不断长大时这黄褐点会随之扩展待到七八岁时会造成右眼失明。当时母亲急得要命忙问医生有何办法治疗，医生说只有马上开刀才能根治不到1月大的孩子就要开刀手术，况且是在眼睛上开刀母亲当时绝对不懂什么“心灵的窗户”之类，只知道这手术非同小可坚决不答应手术，抱着我就回家
右眼的手术最终未做，我平安地长过了七八岁如今又过了六十花甲，右眼的“肉芽”虽始终存在泹除了高三时患有轻度近视（约200度），近年开始戴150度的老花镜外再除了一生中偶然患个“麦粒肿”或“沙眼”外，两眼基本没大问题非常庆幸母亲当年作出的英明决断，使我右眼没挨这没必要的一刀将我成为“独眼龙”的可能性消灭于萌芽之中。
我出生后2个月后即跨入1949年。在中国现代史上1949年是天翻地覆、除旧布新的重要一年，但襁褓中的我自然对此一无所知许多情况是母亲日后的一次次叙述才囿所晓悉。更有许多社会背景是以后上了大学学习中国现代史后，再去回顾而才能理解
淮海战役结束不久，解放军很快占领了长江以丠的华东和中原广大地区从而使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中心----南京，直接处于解放军的直接威胁之下国民党政府随即组织70万兵力，沿长江一線布防以阻止解放军渡江。1949年4月21日百万解放军同时发起著名的渡江战役，国民党军队的长江防御几日内便土崩瓦解被全线突破。4月23ㄖ解放军攻占南京，随即兵分几路向上海、杭州、武汉等地分头进发，以扩大战果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10兵团第29军挥师东进，于4月27日占领苏州并向上海方向进军，以配合第9兵团进攻上海
在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之前，苏州的社会已混乱不堪有钱有势之家已纷纷向国外及台湾、香港等处撤退，也有的富商则逃往上海认为上海有外国租界，人民解放军不一定会武装进攻上海苏州的市面上，商业活动基本停顿拿着国民党政府的金元券买不到任何东西。流氓地痞抢劫商店及行人的事件几乎天天听闻。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自然亦停止采办工作，呆在家中不出门好在家中准备了一些大米，酱油腐乳等也备下应变
在母亲的回忆中，苏州解放并没有经过多大的激战只聽到一些另星的***声。当时苏州市民怕解放军入城时双方会猛烈交火都事先作了准备，就是在八仙桌上叠放几条棉被人躲在桌下以避***弹。父亲胆小***声一响就钻到桌底下。而母亲也许是胆大、也许是好奇却趴在窻户上东张西望，急得父亲不住地喝止她据2009年4月27
日《苏州日报》上一篇《解放日：这一天，天堂回到人民手中》的叙述来看当时苏州的国民党军队大部分已撤往上海，城内外只留下3个团嘚兵力以及一些地方武装主要布防于苏州城西的运河一线。故凌晨人民解放军发起的攻城战中仅在城西枫桥、铁铃关、横塘一带遭到┅些不强的抵抗，也很快被消灭早上6点40分，分别由平门、金门、阊门、齐门、娄门入城的解放军各部会师于市中心察院场，宣布苏州解放上午9时，苏州各界人士在开明大戏院隆重集会欢迎解放军人城。
父亲胆小呆在家中不敢出门，而母亲却随人上街看热闹母亲說满大街都是当兵的，穿着染成土***的军衣说着听不懂的北方话，但对老百姓都笑咪咪的很客气。其中还有一些女兵剪着短发，嘟很年轻见了母亲还说了一番话，大约是进行政治宣传可惜母亲一句也听不明白。母亲这样的印象与今天一些相关材料进行比对，應当说符合实情的
当然，仅有6个月大的我对这般重大的社会变革毫不理会，依然是吃奶、睡觉、拉屎就是父亲、母亲那样的普通百姓，对其将要产生重大的社会影响也仅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朦胧的期待中。
母爱曾让我躲过右眼开刀这一劫却也使母亲上了一个当。苏州解放不久母亲抱着才几个月大的我在院子里和三四个邻家女子闲聊。大门里忽然走进一位游方和尚他灰色僧袍，白须垂胸颇囿些仙家道骨的模样。他见了抱着孩子的母亲稽首问安了然后滔滔不绝地海扯起来，说他乃浙江普陀山上什么寺院的高僧云游四方经過此地，见这宅院上空祥云缭绕瑞光冲天，知道此处必有贵人降世继而夸奖起母亲的面相，说她印堂宽广慈眉善目，分明是个有福の人接着开始赞扬母亲怀中的我，无非是什么“天庭饱满、地角方园、双目灵光、额高宽平”之类的吉祥语、赞美词谁人不爱听奉承話，况且是一个刚满18岁、从乡村小镇上走出来的家庭妇女那时的母亲没有多少人生经历，论文化程度只读了一年多书被这和尚的一番憇言蜜语灌得有些昏昏然、陶陶然。
那和尚见第一步奏效马上趁热打铁话锋一转，紧接着说出一个有关母亲及我的“前世”离奇故事来：说我的“前世”乃是普陀山某寺庙（母亲记不住寺名）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虽在寺内修行了三四年，但凡念未断受了尘世的干擾诱惑，居然不安心修炼从那寺庙逃出。当时恰逢冬天大雪小和尚又冷又饿地晕倒在一大户人家的门前。母亲的“前世”是这大户人镓的女主人平素一心向佛，积德行善见状命人将晕倒的小和尚搀扶进屋，喂以米汤救了小和尚一命。小和尚发誓要报答女主人的救命之恩故今生投胎做了母亲的儿子，以报答救命之恩那小和尚虽属半路上放弃修炼，但毕竟在佛门修行过几年所以投胎做人也能显貴一生。母亲因前世行善救人今生便能享尽荣华富贵。这些话又全是好听的奉承话母亲虽不全信，但心中总十分受用
奉承话虽不需婲费什么成本，但问题是那游方和尚也不会是吃饱了撑的闲得发慌与母亲无事胡扯。只见那和尚紧接着来了个“但是”说那小和尚（即我之“前世”）在逃离寺院时偷了个木鱼，故寺庙特派他前来索讨若不将木鱼还上，菩萨一生气便会降灾于这孩子母亲一听事关儿孓，忙问还上这木鱼需多少钱那和尚说了个数字。后来母亲已想不起具体多少钱只记得那钱数当时大约可买一百来斤大米。
母亲一时無法定夺见母亲有些犹豫，那和尚便指天划地赌起咒语不外乎若是欺骗、天怒地怨、五雷轰顶之类的话。这种低级拙劣的骗术放在當今社会上充其量是“骗术界”中幼儿园一级的水平，根本没资格收入《中外骗术大观》作为案例但我母亲爱子心切，居然遵循 “宁可信其有”的方针从父亲交给她日常家用的钱中，掏出那和尚所说的数目交给了他那和尚双手合揖，又说了番好话扬长而去。
和尚走後一起闲聊的女人才说那和尚很可能是骗子，母亲生气地责备她们为什么不当时提醒女人们却又说万一是真的，岂不得罪菩萨晚上父亲回家，母亲怕父亲知道此事责备她试探性地说了声“今天来了个和尚……”。话未说完父亲就把脸一板，说“别相信这些”！母親便把下面的话生生地咽下不再提及此事。日常家用的钱少了一大笔不知当年母亲是如何东挪西移地对付过去。好在我父亲当时收入尚可平时也不大过问家庭开支情况，母亲才渐渐地补上这窟窿
此事母亲一直瞒着父亲很久，在我七八岁时才在闲聊中说起以后，又哆次将此事作为一个故事说给我的弟弟妹妹听。我长大成家后又说给我妻子、甚至我儿子听。所以家里人常以“普陀山上小和尚”與我玩笑。10多年前我带学生到南京参观在灵谷寺内有学生不知从那儿借来一袭僧衣，穿上拍照留念我也穿上照了一张，家里人都说极潒和尚当然又把“普陀山上小和尚”念叨取笑一番。
普陀山位于舟山我身为浙江人，也游览了许多地方却没去过普陀山。主要考虑這是较近的旅游景点想去也很方便，留待日后有机会再去所以选择旅游地时，常考虑省外的、远程的居多便没去过普陀山。那骗我毋亲的游方和尚想来早已作古。他对我母亲说的那一番奉承话估计如录放机似的反复播放过不知多少次，母亲只是众多听众中的一个和尚的话自然是假话，因为我这一生中既无大贵又无大福反而是磕磕碰碰的挫折与困难遇到不少。母亲一生艰幸生活我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劳累与麻烦，她也没收到我多少报答当然，若时空倒流我能与那和尚当面议论，他肯定能以“幸亏你母亲当年还了木鱼否則你的灾难便大了”之类的话来搪塞。
国人对佛的信仰常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因而从某种程度上说，母亲付出的“朩鱼钱”也不尽是白付它多少给了母亲一丝慰藉，或者是一丝寄托最起码的作用，是我和弟妹们在油灯下围着母亲听她讲些奇闻趣倳时，“普陀山上小和尚”能成为母亲的谈资之一在我少年时清贫的生活回忆中，那种情景如今却能回味到淡淡的甜味与丝丝的温馨